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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愁贵州:怀念那些消逝了的“盘州美味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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黔浪网
黔货出山
白稻米煮的米汤,色泽莹洁如脂如玉,看着就眼馋;清香飘逸,闻着就心痒。
春华秋实。秋天是收获的季节,庄稼人春耕夏锄,风风雨雨,忙忙碌碌,到了秋天,挥落的汗水,便化作一年丰收的喜悦。
落霞中,晚饭后,小桥上,老哥们些不约而同地聚在一堆,一边咂着旱烟,一边叨着家常。吃是第一要义,无论怎么唠嗑,都避不开吃的话题。
说到吃,四十岁以上的人,一番今昔对比,都少不了总要感叹:“现在的日子,天天都是过年了!”过年,主要的就是吃得香、吃的爽,可以敞开肚皮地吃个够,吃个一饱二足。缺衣少食的年代,人们盼过年,为的就是年三天得大快朵颐。
人总是没有厌足的。没有厌足未尝不是好事。因为不厌足,所以进取。在感叹“天天都是在过年”之余,老哥们些又会依依难忘地怀念起那些消逝了的吃食的味道来,嫌现在的肉呀米呀的吃起都不如那些年的香。
不是老哥们些的嘴挑,说的也是事实。就说这稻米,现在从农贸市场、超市里三五块钱一斤买来的那些,看相是没得说的了,大粒大粒的,亮锃锃的,可是,吃起没有香味。那些年自家种的那些什么皮谷粘啊、二白粘啊的,不论是煨在锅里还是蒸在甑子里,隔得老远的都能闻到香味。吃起绵绵的,弹弹的,不但香,还很筋道,有嚼头。煮米坯子控下的米汤,浓浓的、稠稠的,香而滑,喝一口,润得肚里舒坦极了。倘或舍得,加一些盐,更是妙不可言。老辈人常说:“米汤放盐,抵如过年。”米汤加盐,在我孩提时候,算是一种奢侈了。那时,盐是很金贵的。说来今天的小年轻人会觉得不可思议,在我儿时,盐是计划定量供应,要计算着不能够敞开吃的。不过,比起“斗米斤盐”的旧社会来,又算是好到天上去了。米汤下火后,放得凉了,表面上就会结成一层皮,那是米油凝结而成的,叫做米汤皮。用手揭起,闪闪悠悠地,放入口中,弹弹的,韧韧地,糯润而滑腻,很好吃。家乡谓人见到好处就钻头觅缝,趋之若鹜,就形容为“见不得米汤起皮!”米汤皮有多好吃,从这句话便可想见一个大概。如今在农贸市场或超市卖的那些米,是熬不出那般好吃的米汤来的。然而,什么皮谷粘啊、二白粘啊、小黄籽等等呀的,煮出来的米汤,却又比不过白稻米的。
白稻米煮的米汤,色泽莹洁如脂如玉,看着就眼馋;清香飘逸,闻着就心痒。
白稻的产量低,很不当家。在过去一年要差半年粮,闲时吃稀、忙时吃干的年代,是很少种的。就算是种,也只是种在高田头。所谓高田,就是望天田,也就是在高处,位置离河离井比较高,人力无法把河水进水引上去,要眼巴巴地望着老天下雨,才能够打田插秧的旱田。河边井边的田叫作水田,可以引河水进水来浇灌把田做了把秧插上。
雨水不好的年份,高田就赶不上插秧的时令,插晚了,就要晚熟。熟晚了,天气凉了,大多数品种的稻谷就不能成熟了,不能成熟,是瘪稻,就只长成草,插了也是白插,可惜了田,可惜了稻种,可惜了肥料,可惜了劳力。
白稻,既耐旱又耐寒,比粘稻之类的早稻晚插个十天半月的也无妨,它的收割期要晚些,所以又叫作晚稻。只要老天下点雨,勉强把田做出来,把秧插上,趁着那点雨水活过来了,往后即便干了田水,它也还一样能够生长、成熟。因为白稻的产量要低得多,所以只种在高田里,即便是种在高田里,在雨水好的年头也种得不多。还有,白稻的籽粒和稻穗的接合力比其他种类要强得多,不易脱粒。那些什么皮谷粘、二白粘的,成熟了,割倒在田里,晒上两三个日头,把掼斗扛到田里,不用很费力,三五下就能够把谷粒掼下来了,干干净净的,谷草上基本就不留谷粒了。白稻则不然,就是晒了五七个日头,你要想把谷粒掼下来,也是不容易的,给白稻脱粒很麻烦。白稻成熟后,先是割了在田里晒,把稻草都晒得干透了,再捆成一捆一捆的背回家里,成堆的码放起,捂得严严实实的,待到它捂到叶茎都朽了、人也闲了、天气也好的时候,把场院打扫干净,才搬到场院头来脱粒。就算是到了这样的程度,脱粒也还是很费周折的,要分几个步骤来做。先是掼,或用掼斗,或用桌子,双手紧握稻草根部的一端,抡过头顶,将稻穗的一端用力地掼在掼斗壁或桌面上,把谷粒掼下来,但是,这样的用劲重复掼个十多下也掼不干净,稻草上仍然有好多的谷粒掼不下来。第二步就是把掼过的谷草铺在场院的地上,用连杆来打,挥舞着连杆大汗淋漓地击打半天,也休想把稻粒完全从谷草上打下来。于是还有一步,就是用手从谷草上刷,一粒一粒地刷。给白稻脱粒是这样的麻烦费力,加上产量又低,所以,大家都很少栽。也许正是因为此,才成就了白稻在稻谷里是极好吃的一个品种。
白稻米的颗粒较其他米的颗粒要大,色泽晶莹如玉。煮出饭来,比起糯米饭,又别是一番香味,吃起绵软而又柔韧,很有嚼头,味道好极了。只是,大家都是很舍不得拿白稻米来煮饭吃的,要留着过年的时候舂粑粑。粘稻、糯稻、玉麦,什么凤尾、秫谷等五谷杂粮舂的粑粑,那个口味都还不上白稻米舂的粑粑。白稻米的粑粑,色泽如玉一般,尤其是用粑粑拓按出来的花粑粑,活脱脱的白玉盘一般,看起就养眼。所以,农村还给了白稻米另一个名字,叫“粑粑米。”就是说,白稻米主要是用来舂粑粑的。这样的稻米,拿来煮了做饭,饕餮而食,就有点“暴殄”了。
白稻米是制作糕点的上好材料。不过,糕点之类的点心,只是香嘴的奢侈品,不能果腹的,在普通人家以填饱肚皮为要义的年代,哪里舍得拿来做不能饱腹的糕点。
这些年来,老家人挣钱的门路多了,大都去打工挣钱,很少从事农业了。脸朝黄土背长天,辛辛苦苦在田地里劳作一年,种庄稼的收入,还比不上打两个月的工。原本的庄稼人,不但主粮,就是青白小菜,葱啊蒜啊的,都不再自己生产,而是靠去买来吃了。“四月农忙,官家小姐出绣房”的季节,忙着打田插秧的庄稼人已不多了。大多数人家连寻常品种的稻谷都懒得栽了,就更不要说栽白稻了。
白稻,在家乡已经匿迹好多年了。如今,寨上的那些小年轻人,基本上都不知道白稻为何物了。
《普安直隶厅志卷一•气候》载:(普安直隶厅)“有晚米(即白稻米——引者注),洁白如雪,味香而性软,制糕良,他处所无,然不可多得,豪富者食之。”白稻是否果然“他处所无”,没有考究过,不得而知;“豪富者食之”,当是旧时的情形。生产队的时候,每年都要栽一些,或多或少,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些,大吃不可能,解解馋是可以的,过年了,还可以拿了舂点粑粑呢。
在家乡,白稻,只是还残存在那些上了年纪的人的记忆里,偶尔聚在一起闲话时,在他们的嘴上说道说道。
来源:盘州发布